全员“鄂”人：恐惧是最大的敌人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圣经·传道书》

学不会的教训

持唯物史观者以历史循环论为非，认为历史是在不断向前发展的。然而，贾谊所言的“秦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的悲剧却在不断上演，有些教训似乎人类总也学不会。2020年开年让全世界陷入末日般恐慌的“新冠”肺炎，仅仅不过5年前，才在南韩真实上演。

2015 年，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从东亚蔓延到全球，韩国成为除沙特阿拉伯外全球感染速度最快的国家，至2015年7月22日为止，共有 186 确诊病例，36 人死亡，隔离人数达1992人。虽未有“封城”，但也相当凄惨，邮轮逃离，航班取消，股市大跌，闹市犹如死城。

△2015年韩国中东呼吸综合征确诊及死亡个案变化趋势，疑似病例与被隔离的人数一度达到近7000人

早在5月12日，韩国第一名感染 MERS的患者分别在3家医院就诊。5天后，该病患就诊的第 4 家医院发现他曾到过中东的巴林，判断可能是MERS，于是通报韩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要求确诊。不过该中心却以“巴林并非MERS疫区”为由拒绝确诊，结果该病患又被搁置36小时，错过最初阶段防堵的黄金时机，以致该病患又把病毒传染给 14 个人，疫情就此扩散。6月6日，距MERS首例确诊已超过两周，韩国政府仍不肯公布爆发感染的医院名单，并一直强调MERS传染力不强以避免民众恐慌。

虽然世界卫生组织（WHO）未将在韩国蔓延的MERS疫情列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并且不建议禁止赴韩旅游或禁止与韩国贸易，韩国经济仍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2015年第一季度，韩国经济取得了良好的开端，经济增长率达0.8%，远高于2014年第四季度的0.3%。不少专家预测，2015年韩国经济有望反弹走强。然而，5月底发生的MERS疫情给韩国经济复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韩国民众减少出行导致百货商店、大型超市、影院等销售额急剧下降，与此同时，中国游客纷纷取消赴韩旅游计划致韩国旅游业遭受重创。2015年第二季度，韩国经济增长率下滑至0.3%，与2014年第四季度持平，是自2009以来的最低纪录。

鄂人形同恶人

“日啖热干面百克，不辞长作武汉人”，这是《武汉区域1月—8月中央空调市场调研报告》（见《机电信息·中央空调市场》2019年10月刊）中的一处文字，也许写下这文字的人是因为贪恋武汉美食才留下调侃之语。现今，在“新冠”蔓延时，再将这句话奉还给他，如果他缄默不语，或者连连否认，那么可诊断出他疑似患有“失忆症”——他将对“新冠”的恐惧转移到对于“武汉”的排斥，因而忘记了武汉热干面的美味。

“埃博拉”是刚果（金）北部一条河流的名称，然而让“埃博拉”闻名全球的不是壮丽的景色，而是那场虐杀了河岸边55个村庄百姓的瘟疫。引发灾难的病毒于1976年在埃博拉河地区首次发现，被命名为“埃博拉”病毒（Ebola virus），然而这种命名并不公平。“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中东呼吸综合征”等名词也同样如此。不幸的是，不少国际媒体在报道中采用“中国肺炎/病毒”（China pneumonia/virus）、“武汉肺炎/病毒”（Wuhan pneumonia/ virus）。（实际上，国内也有不少媒体在报道中使用“武汉肺炎”。）2019年“武汉军运会”的举办提升了武汉的国际知名度，并且后续还将在武汉陆续举办一些国际性活动，国际化大武汉建设将让更多外国人在想到“中国”时不仅仅想到北京、上海、广州和香港，武汉也会在他们脑中迸现。近期媒体的报道让武汉的国际知名度迅速提升，但这是一种污名，“武汉”与“肺炎”并列，“武汉”被视作“病毒”。

△在全球最大的视频分享网站YouTube内搜索“wuhan”，会发现点击量靠前的都是近期发布的有关武汉疫情的视频，它们的观看量数倍于一些知名旅游博主在几年前发布的有关武汉小吃的视频，并且这些美食视频也因含有“wuhan”而被系统推荐给了观看过武汉疫情视频的观众，相信它们的点击量在近期也增长不少。

在国内，一些人将鄂人视作恶人，并且“鄂A”是最高等级的“恶”。含有武汉的店铺招牌需要自明身份以证“清白”，甚至需要将“武汉”二字从门头撤掉，如果是食肆还需要说明食材来源。这种待遇并非由鄂人独享，在亚洲其他国家说汉语可能会被投以异样眼光。在欧美，“黄祸论”抬头，种族主义威胁华人及亚裔的日常生活，他们被一些餐饮店拒之门外，昔日大受欢迎的中餐馆如今门可罗雀。在网络空间，针对武汉/中国的冷嘲热讽和落井下石的语句比比皆是，甚至正常的武汉热干面、三鲜豆皮、油饼包烧卖等街头小吃都被视为引发病毒的祸源。

△自疫情扩散以来，意大利出现了部分排斥华人的现象。佛罗伦萨市的市长Dario Nardella在Twitter上发起“给中国人一个拥抱(#AbbracciaUnCinese)”的话题，鼓励意大利人理性看待疫情。上图为一位走上佛罗伦萨街头反对歧视的华人青年。

令人欣慰的是，仍然有不少人同理心尚存，他们想要了解武汉城内人们的生活情况而非简单地将武汉人/中国人视作“病毒”。在视频网站YouTube内与“wuhan”相关的视频中，《武汉城内：冠状病毒隔离区的日常》（Inside Wuhan: Daily life in China's coronavirus quarantine zone）播放量超过冠状病毒的科普介绍而排在榜首——比起“病毒”，屏幕另一端更关注“人”，类似的武汉生活纪实视频也大受欢迎。

△一位南韩YouTuber在上传武汉封城生活视频（加上了韩语字幕）后，频道播放量直线上升，频道订阅人数应该也增加不少。

恐惧是最大的敌人

看到确诊人数、疑似人数、死亡人数与日俱增，人人自危，处在疫情严重地区的人更是如此。一位武汉YouTuber自武汉“封城”后，将每日生活纪实视频上传至其频道上。喉咙不舒服、经常咳嗽、拉肚子等状况在“封城”后出现在他身上，他怀疑这些状况的出现与“新冠”有关（实际只是扁桃体发炎），便提出自我隔离观察，将自己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一个房间内。在他提出自我隔离后，家人十分害怕，因而在室内仍戴着口罩，连他的亲生儿子都感到恐惧，对他避而远之，时刻同他保持“安全距离”。这些防护措施都是可取的，因为如果他真的感染了“新冠”肺炎，同其亲密接触的家人很容易被感染。

△前一刻还在悠然刷手机的伢子见老爹出来后连连后退，以保持他心中的“安全距离”。

在“新冠”的蔓延下，对于病毒的恐惧逐步增加，并且这种恐惧会转化为对于他人的恐惧、对于特定群体的恐惧。看到因喉咙不适实施自我隔离父亲走出房间，儿子躲向屋子的角落，这只是恐惧扩大的一个缩影。对于湖北人心生恐惧，是因为鄂省疫情最为严重，随着各省疫情的加重，恐“鄂”也将扩大化而将广东人、浙江人（特别是温州人）纳入恐惧范围之中。

对于病毒的恐惧甚至会转化为对于某一物品的恐惧、对于某一名词的恐惧。在2003年，为防疫需要，卫生部曾发出紧急通知，要求非典型肺炎防治场所严禁使用中央空调。“新冠”来袭，对于中央空调的使用同样提出严格要求。非典横行时，人们对于中央空调敬而远之，“新冠”防疫期间，亦有消费者避嫌中央空调之势。

△看到“SARS的时候，香港的淘大花园就是通过中央空调传播的”的人，会不会心生对于“中央空调”的恐惧呢？

△香港淘大花园是2013年SARS横行时的“毒楼”，李兰娟院士所说的淘大花园的“中央空调”有误，应该是大楼的通风系统，然而大家都会细究其中原委吗？

△眉山市自2月3日起停用全市所有中央空调，应该不包括家用中央空调，看到这则消息的人可能会认为家用中央空调也不能使用.

△这位浙江的网友很可能为了防疫，停用了家内的中央空调。

这种种恐惧将窒碍市场的恢复，对于个人和特定群体的过分恐惧将阻碍必要的沟通，对于物品和名词的恐惧将影响消费者对于相关商品的购买欲望，更何况在防疫期间，人们尽量深居简出，对于生活必需品及消毒防护用品外的其他商品的购买欲望暂时抑制。疫情拐点尚未到来，实现对于疫情的完全控制的时间需以月为单位进行计算，市场的恢复同样需要时间，逐步消除自我的恐惧并帮助他人远离恐惧则是首先需要做到的。